编者按:本文作者刘书庆,山东人,曾为执业律师与高校教师,长期关注公民权益、信访制度与宗教自由议题。早年任职于山东律师事务所期间,代理多起维权与信仰案件,包括访民行政诉讼、土地征收争议及宗教信徒辩护,被视为中国少数以法理辩护方式坚持人权原则的律师之一。2016年其律师执业证遭当局吊销后,转任齐鲁工业大学(原齐鲁大学)讲师,仍持续以公民身份撰写法律意见与公共评论。
本文为刘书庆近年所撰之公开信,记述其在齐鲁工业大学遭受行政压制与身体病痛交织的经历。信中详细描述学校为约束其行为,特设“专班”、强制“刷脸打卡”、并以“旷工”为由扣薪惩处的过程。面对压力,他以冷静笔调还原事实,并未使用情绪性语言,呈现出一位经历过法律辩护与体制磨砺的知识份子,在维权与求生之间的艰难挣扎。
本文不仅是个人遭遇的自述,更是对当下高校管理体制、人权环境与知识分子命运的深层见证。刘书庆的文字平实克制,却带有强烈的时代张力与道德力量。
刘书庆(图片来源:RFA)
一个高校,为了对付自己的一名老师,专门在二级学院安装刷脸打卡机,你能想象吗?
一个高校,为了收拾自己的一名老师,专门在学校内成立一个“专班”,你能想象吗?
一个高校,为了给自己的一名老师下套,专门在二级学院制定一个红头文件,你能想象吗?
本人刘书庆,系齐鲁工业大学化学与制药工程学院一名普通老师,准确的说是实验管理员,因我在2018年4月19日就被学校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地,没有任何预兆地调离了教学岗位,将我调整为实验管理岗,本人当时还正上着两门课。
学校从此也拉开了对我歧视性对待的序幕,打击的手法也丝毫不顾及正当程序。
(一)连续用年度考核打击我
笔者按照聘用合同,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岗位职责,但却遭遇学校连续用年度考核的打击。
先是在2018-2019年连续两年给我年度考核“不合格”,在2019年学校还给了我一个“记过处分”。
然后2020-2023年连续四年的年度考核结果,学校至今给我悬置着,化工学院尚明书记说这叫“考核结果不确定”,说这也是一种考核结果,但根据《事业单位人事管理条例》第21条,年度考核并没有“考核结果不确定”这种结果。
2024年给了我年度考核“基本合格”的结论,当时却既不告知我考核结果,更谈不上说明理由,让申请人无法有针对性的寻求公力救济。
直到2025年9月23日化工学院公布了2025年10月份基础绩效奖,笔者被以“考核为基本合格,工资减半”为由扣了一半的基础绩效奖,申请人也才知道自己的考核结果。
至此,笔者索要书面的考核结果,学院也仍然不给。
(二)为了约束我,安装刷脸打卡机
2024年1月份,为了约束我,学校就要求化工学院安装刷脸打卡机,学院抵制了几个月最终在6月份安装了。这也殃及了化工学院其它坐班的管理人员,使他们也享受了本来专属于我的“待遇”。
说安装刷脸打卡机,动机是为了约束我,这不是我个人的猜测,是尚明书记直接告诉我的。而且刷脸打卡,在整个齐鲁工业大学,化工学院是唯一。其实即便尚书记不说,我也会猜到,因为针对性过于明显。
(二)为了收拾我,学校成立专班
我一直认为自己行事越来越谨慎,但他们反而却越来越“重视”我,按照齐鲁工大校(党)委办公室武鲁主任的说法,“(学校对你的措施)都是上面压下来的,上面现在越来越重视你,你的一行一动都引起轩然大波”,这是武主任的原话。
虽然武主任这句话短暂满足了我一点点虚荣心,但我转念一下,这也忒夸张了吧,这完全是为了打压我的“不虞之誉”啊。
我资质平平,所谋者小,所思所写所为,不外乎从三方面尽微薄之力,一是捍卫人的权利和尊严,二是对权力违反基本政治伦理的行为提出批评,三是关怀弱者。
美国的第三任总统托马斯.杰斐逊说异议是爱国的最高形式,我也自认对这个国家有一种深沉的忧患和爱。
我所有的写作和公民行为,从动机而言是建设性的,从立场来说是独立的,从态度来说不苟且不迎合。
我的那点不足挂齿的公民言行,竟然被学校重视到成立“专班”的程度,这也只能在氛围保守的鲁地才会出现吧。
当尚明书记每次说“你提的要求我决定不了,要经过学校专班研究才能决定”时,我都觉得芒刺在背,就觉得一直有个团队在窥伺和惦记着我。
(三)为了能“合规”地开除我,二级学院通过制定新“红头文件”来给我下套
这学期开始不久,尚明书记就通知要给我再调岗,这次要调岗到学院办公室,还安慰我这工作比实验管理员更清闲。是否更清闲我不知道,但老师们进进出出需要寒暄接待。届时我连安静读点书的时间都没了。
我直接说不接受,现在实验室我管理的挺好,工作流程也熟悉了,你们又要给我调岗,即便从为我身体健康考虑,你们也不该这么做。如果你们必须给我调岗,我明天就不上班了。
眼见我态度坚决,后来这事就暂时搁置了。
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。没想到二级学院竟然制定了一个名为“化学与制药学部关于落实校(院)《教职工工作纪律与考勤管理办法》的实施办法(试行)”的红头文件。
这个红头文件是不是也是校“专班”在背后谋划制定的,无从得知。
虽然尚明书记不会承认这个文件也是针对我制定的,但实则也是,我这并不是给自己凭空“加戏”。我说一下理由,大家就知道了。
这个红头文件就是为刷脸考勤制定的,主要内容:“考勤方式:采取打卡考勤,每日出勤规定打卡2次。上午有效打卡时间要求为早8:00-9:00(上午),下午有效打卡时间要求为16:30后(下午),如果不再有效时间打卡,计为旷工。”
首先,实行刷脸打卡,化工学院全校独一份,连给书记校长服务的行政楼都没有实行这种制度。前面我已经说了,这是专门针对我歧视性对待的伎俩。
其次,因我心梗手术后,心脏状况一直没完全恢复,可能是因为吃多种药物的缘故,睡眠质量也明显下降,失眠是常态,要想9:00之前刷脸打卡,需要坐6:50始发的最早班车,而要想不错过这辆班车,我从6:10分就得起床,并且还要慌慌张张急急忙忙赶车才行。这会让我有较严重的心绞痛症状,天气寒冷时尤其严重,这会显著增加我心脏再次出事的概率。
所以从心梗手术后,我平时都坐8:30的始发班车。
今年在学生已经放了暑假而我们这些管理岗位的老师还没有放假时,因为没有了8:30的车,我宁可接受被扣发一半工资的代价,也没坐最早的班车。
我并非矫情地故意搞特殊,实在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感受。我现在爬三层楼就有心绞痛感觉,为此也多次去齐鲁医院看医生,但医生说没有好办法,只是在润舒伐他丁这一口服降脂药之外,又给我开了瑞百安这种半月注射一剂的药物,并医嘱我定期检查低密度脂蛋白。
我虽然平时坐8:30的班车,但如果有实验课或者领导检查实验室需要我早到的,我也克服困难坐最早的班车,并没有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。
现在学院突然就不允许了,而且晚到一个小时,就直接按“旷工”而非“迟到”处理,可以说相当恣意。
一个高校,对自己的教职工没有一点体谅之心,而是处心积虑地拿捏、驯服、伤害,甚至也不考虑自己就是导致这个职工心梗的责任人,可以说相当不体面了。
2018年8月初,因我发起反对给予外国留学生超过民待遇的公民行动,学校找我谈话。8月5日上午,化工学院时任书记姜洪雷和学校时任保卫处处长(现化工学院书记)代表学校找我谈话,对我进行严厉批评,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过错,自然不服,双方发生激烈的争执,当时心脏病就犯了,姜洪雷书记陪我走到室外,先慢慢走了一会,又坐在台阶上休息了一段时间,病情稍微缓解,后来的谈话自然也就草草了结了。我打车回家,在家又休息了几个小时,仍然能感觉到心梗症状。下午去了齐鲁医院检查,第二日一早在齐鲁医院急性心梗手术。
在术前做检查时,姜洪雷书记打我电话,我当时处于半昏迷状态,是医院护士接听的,他一听我正在医院,也紧急赶了过来。而且一直等候在手术室外(也因此我对他们个人至今也没有怨恨),住院期间文保支队长李明和于平大队长也去探望了我,我出院后,新任化工学院书记王洪彬和院长李天铎还特意去我家探望我。
化工学院有多位老师心梗手术,请问哪个老师得到这种关照了?我为什么能得到这种关照?他们的行为说明了一切。
对于我的心梗,我从来没说学校应该负全责,肯定有基础病理的存在,但至少应该负一半责任。
笔者找到尚明书记,再次讲明自己身体不适合每天坐第一班车,而且我也做了让步,答应下半时刷脸打卡,在这之前我是拒绝的。我当时跟院办公室主任杨娟说,这是对我的歧视性对待,等全校都装上刷脸打卡以后吧。
尚书记让我写一个书面申请,他交给校“专班”研究决定。10月13日我提交了书面申请,14日杨娟告诉我校“专班”要求我必须提供医院证明材料,否则不予处理。因为尚书记之前就提过这一要求,我曾问过两个医生朋友,他们都说没有哪个医生和医院会给你出具这种证明,零可能。
学校“专班”的回复相当于明确拒绝了我的请求。
15日,我决定去找校党委书记吴衍涛或者校长段培永,期待学校最高层能给协调解决我的诉求。但去了行政楼,发现偌大的行政楼,竟然根本找不到书记和校长的办公室。多年之前还是挂牌子的,因为那时的校党委书记张士昌曾让我去他办公室,对我当面进行了批评教诲,彼时重点聆听了他广泛的社科人脉和不凡的人生经历,他还想让我事后写一份谈话后的思想汇报,被我委婉拒绝了。
找不到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办公室,不得已敲响了“校党委(校长)办公室”主任的办公室,主任武鲁接待了我。他说找书记就算信访途径了,建议我写一份书面的东西。
当日我也写了一份书面的复核申请放到了武主任的办公桌上。但我也深知改变校“专班”决定的希望很渺茫,因为按照武主任的说法,他会转给校党委书记,书记会再交给学校信访部门具体处理。
写完复核申请书后,我再次去找尚明书记,他出差了,我就写了一段内容给他,问他在“信访”期间,我如果坐8:30的班车上班打卡,是算我“旷工”还是像以前一样算正常上班,他回信说按规定算“旷工”。
既然都是旷工,我自然也就不去上班了。
学校这种做法,其实就是设一个套,如果我屈服了,长期会摧毁我的身体,如果我不屈服,就算我连续旷工,进而可以顺理成章满足开除我的条件。。
校“专班”的谋划的确不同凡响。
我这篇文章说出的学校对我的不公正对待,只是其中的一部分,以后我会慢慢道来。而且说实话我对学校并没有恨,只是觉得异常悲哀。
刘书庆
2025年10月17日
本文转自:TNT时报